在烂尾楼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，苏晴用一根生锈的钢筋，画出了一个简陋的城市地图。最中心的位置，她用一块碎石重重地画了一个圈。

“这里，就是通讯塔。”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建筑里显得格外清晰，带着一丝回响，“城市的绝对中心，也是安保最严密的区域之一。我以前的公司接过这里的安防系统升级咨询，虽然最后没中标，但我看过他们的基础架构。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，红外感应，震动传感器，塔内还有一支常驻的安保部队。在我们有全套装备的时候，潜入这里的成功率不到百分之十。现在……”

她看了一眼他们仅有的“财产”——一把小刀，一支手电筒，和一块“死机”了的回响石。

“……现在，成功率是零。”她得出了最理性的结论。她的语气很平静，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，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，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绝望。

“不，不是零。”林默摇了摇头，他吃完了最后一口三明治，体力恢复了一些，但脸色依旧苍白。“我们不能用常规的方式去思考。”

“那用什么？你的‘玄学’吗？”苏晴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压抑不住的烦躁，“清道夫是一个能扭曲现实的组织，而我们现在连一张能用的公交卡都没有！这种物理层面的巨大差距，不是靠‘感觉’就能弥补的！”

现实的问题，像一盆冷水，浇灭了他们刚刚燃起的希望。他们是幽灵，但幽灵也需要走路，需要吃饭，需要在这个物理世界里行动。而这一切，都需要钱。

林默沉默了。他能感知信息的流动，却无法凭空变出钱来。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，自己的能力在这个最基础的生存法则面前，是何等的无力。

看着他陷入窘境，苏晴叹了口气，烦躁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。她站起身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，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。“看来，还是得用我的老本行。”

“你不是说……”林默有些担心。

“我说了，我们不能用自己的设备，不能留下任何与‘苏晴’这个身份有关的痕迹。”她打断了他，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危险而自信的光芒，“但一个匿名的、一次性的‘幽灵’，偶尔也可以从这个数字世界里，‘借’一点零钱。”

她的计划大胆而直接。

他们离开了烂尾楼，重新回到了城市的灰色地带。苏晴的目标，是一家看起来生意惨淡、设备老旧的网吧。空气中弥漫着香烟和泡面的混合气味，敲击键盘和鼠标的噼啪声不绝于耳，这里是城市里最完美的匿名场所之一。

她让林默在外面放风，自己则戴上鸭舌帽，低着头走了进去。她用仅剩的几枚硬币，开了一台最角落的电脑。

坐下的瞬间，她的气质完全变了。那个狼狈的、在地下隧道里挣扎求生的女人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，是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数据女王。

她的手指在油腻的键盘上飞舞，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。她没有试图去攻击任何大型金融机构，那会留下太多痕迹。她的目标，是那些遍布城市、无人问津的“数字尘埃”——共享单车APP里被遗忘的押金、僵尸手游账户里无人领取的奖励、各种优惠券平台的计算漏洞……对她来说，这台老旧电脑的每一次卡顿，都是与时间的一场赛跑。她能‘看’到数据像溪流一样汇集，在她构建的、由十几个国家匿名服务器组成的迷宫中穿行、跳转、清洗，最终变成一笔干净的、无法被追踪的加密货币，悄无声息地流入一个临时的、匿名的电子钱包。

整个过程，不超过十分钟。

当她走出网吧时，她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自信。她用那个匿名的电子钱包，在路边的无人售货机上，买了两张不记名的公交卡和一些高热量的食物。

他们不再是身无分文的幽灵了。

“走吧。”她将一张公交卡递给林默，“去灯塔。”

他们再次乘坐公交车，这一次，是向着城市的心脏驶去。随着车辆前进，周围的建筑越来越高，越来越繁华。当那座高耸入云的通讯塔，完整地出现在他们眼前时，两人都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压迫感。车窗外，人们在谈笑风生，讨论着晚餐和周末的计划。这些平凡的日常，对林默和苏晴来说，却像另一个世界的风景，遥远而陌生。

它像一个沉默的巨人，俯瞰着这座城市的芸芸众生，也俯瞰着他们这两个微不足道的、试图挑战它的蝼蚁。

他们在距离通讯塔还有几条街的地方下了车。越是靠近，林默心中的不安就越强烈。

“不对劲。”他拉住了苏晴，躲进一个巷口，“这里……太‘干净’了。”

“干净？”

“信息场太‘干净’了。”林默的脸色变得凝重，“正常的商业区，信息场应该像一个嘈杂的菜市场，充满了喜怒哀乐各种情绪的‘味道’。但这里，什么味道都没有。像一个巨大的真空地带，所有属于普通人的‘信息’都被抽走了，只剩下一种……冰冷的、统一的、不属于人类的‘秩序’。”

这是清道夫的手笔。

苏晴立刻明白了。她抬头望去，只见通讯塔周围的街道上，人流依旧，但她的眼睛像一台高速运转的分析仪，迅速识别出了那些隐藏在人群中的‘异常节点’。几个正在喝咖啡的白领，一个正在打电话的商人，几个正在执勤的安保……他们的位置，在苏晴的脑海中被连接成一个完美的、符合最优算法的分布式监控网络。他们不是独立的个体，而是一个巨大系统的终端。

他们都是清道夫。

一张无形的大网，已经在这座城市的灯塔下，悄然张开。

他们来晚了。

清道夫，已经捷足先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