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诞节庆典。

起初上帝创造了天、创造了地、创造了昼夜、创造了生命、创造了拯救万物的救世主...

而救世主的诞生...则创造了每日每夜欣喜狂欢庆祝这一切恩典的人们。

以及值得被纪念的圣诞之夜，从古至今，万始不变 ———

清晨，薄雾笼罩在城市的街角，天边微微泛着橘粉的霞光。

永康打了个哈欠，手中握着牙刷，望着镜子里有些睡眼惺忪的自己。

他往嘴里漱了口水，刚准备把头低下去洗脸，浴室的门就被，碰———！地一声推开。

“阁下，快准备！今日不是阁下世俗所谓的———‘圣·诞·节·庆典’吗？”镜子里映出一张熟悉，却依旧令人惊艳的脸。

艾黛笠斯故意拉了好长一声，来表达自己对所谓“圣诞节庆典”的兴致。

她此刻身穿一件永康为她准备的冬季毛茸茸大衣，大衣拉链拉到下巴，一条印有驯鹿图案的围巾正歪歪扭扭地挂在她脖子上。

她的金发今天罕见地被绑成低马尾，还夹了一只不知哪来的圣诞红色小发夹。

“妳…起这么早啊？”永康一边洗脸、一边嘟囔“庆典要中午才开始啦…”

“庆典这种重要的日子，在吾等曾经的王都亦有相似之日。”艾黛笠斯摆出一副庄重而认真的表情“唯有提前做好准备，方不失礼！”

“妳已经过度准备得...都把我的围巾戴走了诶…”

“咳，这难道不是阁下为吾精心预备的吗？吾甚喜。”她抿唇一笑，像是有些得意地回头迈步出了浴室，留下永康无奈地摇头。

但事实上，他一点也不讨厌艾黛笠斯的这种认真劲儿。

......

终于等到了中午时分，两人出现在广场的圣诞庆典现场，四周早已热闹非凡。

红绿交织的彩灯缠绕在高大的圣诞树上，孩子们在铺着人工雪的小广场奔跑欢笑。

无数个市集摊位香气四溢，姜饼、烤栗子、热可可、炙烤香肠的气息在空气中交错。

“好香啊...”永康摸了摸肚子。

“我们先来决定今日的路线。”艾黛笠斯一本正经地拿出一张手绘地图，上面标记了各种摊位与表演时间，甚至还画了个‘最终目标...圣诞烟火台’的大红圈———！

“妳、妳这也太认真了吧！？”

“身为骑士，须知进退节奏。若阁下肚中之声再起三分，可先完成‘补给任务’。”永康笑了“真亏妳已经能把现代话和古代语言混得这么溜了...”

于是，这带着奇异感的一对，混入人群中。

第一站，是糖果摊。

“要试试这个吗？”永康递过一根巨大棉花糖，看着艾黛笠斯尝试把棉花糖塞进嘴里时，嘴唇努力张大的模样，忍不住。

噗哧——— 一声笑出声。

“阁下不准笑！”她鼓着脸瞪他，满口都是白色甜软。

“对不起…只是画面…真的太有趣了…”

“阁下再敢说有趣，吾便———！”

“...便如何？难道妳还想要拔剑斩了我吗？”

“吾、吾会将阁下，钉于圣诞树上！”她将棉花糖拍到永康脸上，反倒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
他们在糖果摊前闹了一会儿，引来旁人好奇的目光。

一个小女孩走过来递给艾黛笠斯一枚自制的卡片，说是“因为妳笑起来像公主姐姐”。

艾黛笠斯微怔，看着手中用彩纸折成的星星卡片，有些发呆...

“怎么？有人说妳笑起来像公主？挺像“剩诞”节的...”

“…阁下在说什么呢？这不就是圣诞节吗？”

......

接着是手工摊位、圣诞装饰摊、小型游戏摊。

他们一起玩了夹娃娃，即便能够预感到，但永康还是输了十次都夹不到...这对永康来说确实挺无奈的。

最后反倒是艾黛笠斯一次成功，夹起了一只“中世纪圣骑士”造型的玩偶。

她抱着它，像是得到了某种殊荣，还一本正经地对永康说“此乃命运之指引，或许吾应将其挂于寝室，每日祷告。”

“妳确定自己一觉起来，不会误以为是入侵者...把它斩了？”

“怎会？”

......

随后两人站在了圣诞主舞台前，义工团在表演合唱，雪花状的泡沫飘洒在空中，一切都像是梦幻童话 ———

艾黛笠斯的手忽然被一股充满温暖的掌心轻轻握住，她微微一愣，转头看向永康。

“别走丢了...”永康笑着解释。

“…嗯。”她轻轻点头，却并未挣脱，反而收紧了一点，他们并肩而立，艾黛笠斯低声问道“圣诞节，在汝之世界，是为了纪念何事？”

“原本是为了纪念救世者的诞生。”永康说道“不过现在，大家更在意的是与身边珍视之人，彼此守望 ——— 希望、团圆、还有心愿。”

“心愿的话…”

她抬头望着远方教堂的圣母像“那吾等…希望能永远记得此刻...此时此刻身于此时所能感受的一切...还有这个庆典。”

......

黎明的灯火如海，圣诞庆典的热度丝毫未减。

广场中央的红丝带帐篷内，人潮聚集，一块闪着金光的木牌挂在入口处 ———「甜心对决 · 情侣默契挑战」

永康刚好经过，原本只是想凑近看看这个活动是什么内容，却没想到...

“咦？你们是来报名的吗？快快快！还剩下最后一个名额了！”工作人员热情地挥着手“正好，一对男生女生！”

永康还来不及开口，艾黛笠斯已经被推了进去，身后的工作人员热心地把永康也一把拉了进场。

“我、我们...”永康结巴。

“没关系啦！活动主要是看你们默契值！”工作人员笑眯眯地挥手“说不定参加完你们就真成了情侣呢～”

艾黛笠斯微微侧头，一副“莫名其妙为何吾成了‘情侣’之列”的表情。

“阁下不是说…这庆典乃是祈福与欢乐的节日？那吾…勉为其难陪阁下罢。”

“我没说要报名啊！”永康低声抗议。

“那阁下不走啊？”

“…我、我只是想看热闹啊！”

“哦。那吾陪阁下‘看热闹’。”艾黛笠斯嘴角勾起一点古典式的微笑。

永康顿时语塞。

他们就这样被推上了舞台——— 成为今晚最后一组参赛者。

主持人精神奕奕地介绍规则 ——— “情侣默契挑战，共三道题目，每道题答对就能赢得一个金星印章！获得三枚印章的情侣…将获得传说中的‘红线奇缘’奖章，还有——免费情侣冰淇淋券一张！”

“…情侣冰淇淋？”艾黛笠斯低声嘀咕“是指，两人共食？”

“可能…是一个碗，两根勺子吧。”永康支支吾吾。

“这…也太羞耻了。”

“妳现在才明白我们的处境！？”

“吾并非害羞，而是…啊，不要说了，吾要集中精神。”

永康无奈，但又忍不住笑了出来，艾黛笠斯那认真的模样，甚至有种奇妙的反差感——— 一位庄严的异界女王，正在认真地对待所谓情侣游戏。

第一题，默契选择题。

主持人举起一块牌子“请在两张纸上同时写下，对方最爱吃的东西———不许偷看哦！”

艾黛笠斯提起笔，毫不犹豫地写下两个字“拉面”

永康思考了一会儿，写下三个字“冰淇淋”

“揭晓！”

他们将答案展示给观众——— 瞬间，一片笑声与掌声。

虽然不一样，但主持人笑着说“虽然答案不同，但这对情侣的答案都非常贴近节日气氛呢！来，给个半分鼓励星～”

“阁下觉得吾等喜欢冰淇淋？”

“妳不是每次吵着抢着我在便利店买的冰淇淋吗？！…”

艾黛笠斯轻咳一声，避开视线“只是…偶尔罢了。”

第二题，动作接力挑战。

“来啦！情侣默契动作接力大挑战——— 十秒内合作完成：背靠背起身、手牵手原地转三圈、以及最后一个——— 眼神对视三秒！”

“哈！？”

“对视阁下…三秒？”艾黛笠斯一瞬僵住。

“别紧张，我们只要当作…完成任务就好。”永康也不自然地挠了挠头。

他们先顺利完成了前两项动作，虽然一开始动作不协调、差点一屁股坐回地上，但靠着艾黛笠斯训练有素的反应速度，奇迹般地完成了所有动作。

到了最后一项——— 他们站在舞台正中间，聚光灯照在两人身上。

艾黛笠斯望着永康的眼睛，那眼眸中透着点紧张、点羞涩、还有…些微不舍。

“开始计时，三、二、一！”

周围笑闹声模糊了下来，眼前的人脸仿佛放大了几分。

永康下意识想笑，却发现艾黛笠斯并未移开视线，她望着他，有一丝认真...那种比战斗还要专注的认真。

三秒过去。

“成、成功了———！”主持人高声宣布，全场欢呼。

艾黛笠斯的脸在光下悄然染红，她低声道“吾，只是…不想输！”

永康慌张地回了句“我、我当然知道...我也是！”

第三题，共同完成圣诞誓言。

“最后一关！请在牌子上写下一句‘如果明年圣诞节还在一起，就…’的约定句式！请彼此不讨论，自由书写。”

两人互相看了看，都没有说话，便提笔写下心中浮现的那一句。

永康写道“…那让我们再逛一次庆典。”

艾黛笠斯写道“…吾等，想再和阁下一同吃遍美食。”

他们交换了彼此的答案，沉默了几秒。

然后，相视一笑。

或许，他们并没有如其他情侣那般热烈与大胆。

但他们的答案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那样，安静、细水长流，却蕴藏着无比厚重的“在意”。

活动结束后，他们意外地赢得了全场最高分。

主持人将一张印有“情侣冰淇淋兑换券”的奖品递到他们手上，还附赠了一条红绳“来，最后一项仪式，绑住这根‘红线’！你们的缘分就会继续延续到明年圣诞哦！”

永康定睛看向艾黛笠斯 ——— “绑吗？”

艾黛笠斯没有回答，只是默默伸出了手，他们两人轻轻将红绳绑在对方手腕上，像是某种无声的约定。

而那一刻，观众欢呼中，有种无人言说的静谧在两人之间生长。

不是恋人，但早已远远超越了朋友。

......

夜晚临近，他们坐在广场长椅上，吃着那奖励而来的“情侣冰淇淋”...

果然是共用一碗，双勺制。

艾黛笠斯吃得很慢，时不时还会低头擦嘴巴，显得格外笨拙。

永康若有所思了一会儿，才吃了一口，说“今天…玩得还开心吗？”

她轻声回道“嗯。今日…就像神恩下吾等的日子。”

“圣诞节嘛，本来就是为了纪念那份恩赐与希望的。”

她握住手中的勺子，微微一笑“如果汝之神能听见，吾希望确是如此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吾希望，明年我们还一起逛圣诞庆典...当然...还有吃遍那些还没吃到的美食...”

永康没有回答，只是将自己的勺子递了过去“妳吃...我想我饱了。”

......

圣诞庆典渐入高潮，街头的人潮越发拥挤，灯光、音乐、欢笑，像铺天盖地的雪，轻柔却无法忽视地涌入了人的感官。

永康与艾黛笠斯刚刚结束了情侣挑战游戏，还没缓过思绪决定接下来去哪儿...

“永康？”一个熟悉的嗓音穿透人群，唤住了他，他循声望去，竟然是郭教授。

身旁还跟着两位系上的学妹，手里拿着热饮，一脸节庆轻松。

“真的是你啊，吓我一跳。”郭教授笑着推了推眼镜，目光落在永康和艾黛笠斯之间，然后顿了一下，嘴角浮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“…咳，和女友一起来庆典？”

永康“诶？诶诶？？不、不是…”

艾黛笠斯却轻轻点头，面不改色“吾随他而来。”

郭教授眼镜闪光“哦？嗯？原来如此…原来如此啊…”

“不是的！真的不是那种...”

“好了好了，我明白，年轻人嘛。”郭教授笑而不语，随后低声道“正好，我这里有个事想请你单独聊聊，不占太久，你能过来一下吗？”

永康只得点头，转头对艾黛笠斯道“我、我一下就回来，妳在这边稍微等我一下可以吗？”

艾黛笠斯平静道“去罢，吾并非小孩儿，不会走丢的。”

永康走后，原本安静地站在一旁的艾黛笠斯便被另一道声音唤住。

“欸欸欸！妳、妳妳是…艾黛学姐吗？！”一位戴着毛绒兔耳帽、双颊通红的小学妹冲上来，语速飞快。

“吾…是。阁下在唤吾？”

“真的好厉害喔———和传说一样的超帅超有魄力！太不可思议了…可以和妳拍照吗？可以吗可以吗？”

艾黛笠斯一时有些手足无措，面对这股比战场还猛烈的崇拜攻势，她犹豫片刻，最终点头。

“…汝若不嫌弃，吾…应允。”

就这样，永康在市政舞台后方的小巷与郭教授交谈。

而艾黛笠斯则被簇拥着，一路被学妹们带往了主展区的圣诞树下拍照留念。

两人各自陷入了不同的人潮之中。

谈话结束后，永康回到原地，却已找不到艾黛笠斯的身影。

他站在原处张望了一会，街上太多人，每张脸都像被灯光染得模糊不清“…去哪了？”

他掏出手机，刚想发信息，却发现 ——— 手机没电了。

“该死…”他不安地四处张望，决定从附近开始寻找。

而另一边，艾黛笠斯终于从“拍照旋风”中脱身，却发现永康早已不在原地。

她望向四周的灯火，面上虽未显露焦躁，但双眸不自觉凝起，她思索了片刻，决定走回他们刚才一起玩游戏的地方，循着熟悉的路线寻找线索。

“此地太过喧嚣，果然是不宜分离之所。”

两人就这样，在同一条街上错过彼此，一次、两次。

永康从南口回到广场时，艾黛笠斯正好沿北巷而下。

他从拱桥穿过人潮往东走，她却被表演团拦住只能从西绕行。

他们明明如此接近，却仿佛被一层人海与节日光影巧妙遮蔽———每一次回头，都错开那刚刚离开的身影。

永康站在高台边，看着一张张陌生脸庞，从心底浮出一种奇怪的不安。

不是生气，也不是慌乱，而是某种“失去可能”的感觉。

艾黛笠斯停在广场圣诞树前，看着一对对拍照的情侣，风雪落在她的肩上，她并未察觉。

“那人…居然连站岗都不稳当。”她低声念叨着，语气依旧端正，却语尾带着轻轻的叹息“永康阁下，可真让人…担心。”

时间来到晚上八点整 ——— 烟火即将开始。

主持人的声音从广播响起，人群激动地欢呼着朝着河岸聚集。

永康随着人潮走动，终于停在了山坡后的小广场，他想不出还有哪里没找。他抬头望着夜空，烟火蓄势待发。

与此同时，艾黛笠斯站在主广场前的钟塔台阶上，也缓缓仰起头。

“…不见了呢。”她轻声说着，却不自觉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己手腕，那里还绑着那根情侣活动上赢来的红线手绳“吾还…想与阁下一起看烟火的...”

嘭——！第一发烟火划破夜空，炸出一朵金白色的花。

人群中欢呼四起，恋人们拥抱，朋友们拍照，孩子们尖叫。

而永康和艾黛笠斯，就站在不同的角落，抬头望着同一片烟火，却看到了完全不同的角度。

永康望见那朵花在夜空中向东绽放，而艾黛笠斯望见那朵光芒向西坠落。

不同方向的两人，在同一刻轻轻说出彼此的名字。

“艾黛笠斯...”

“永康阁下。”

他们不知道彼此正同时仰望那片绽放的夜空，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在人潮之中再次相遇。

但他们都知道，这一刻——— 对方，一定也在看着这一场为世间赞颂圣诞的奇迹。

“嘭 ——— ”

最后一朵烟火在夜空中悄然散尽，光芒划出极短的辉煌后，城市上空终于归于温柔寂静。

永康站在钟塔后广场的石砖路上，仰望着渐渐消退的烟雾。

他的额前微微渗出汗，身上还残留在人群中穿梭的余温。

他找了好久了，真的好久，从人潮挤到空巷，从主舞台绕到背街，走了几乎整个市集。

“…还是找不到她。”

他站在原地，眼中却没有沮丧，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，然后像下定决心一般，回头望向钟塔台阶。

那里...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，站在石阶高处的灯光之中，正低着头，似在踌躇。

永康眨了下眼，心中忽然一紧。那不是别人。那就是她 ———艾黛笠斯。

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站得挺直，反而有些无措地靠着扶手，脚踝微微一颤。

“艾黛笠斯！”他脱口而出，声音响亮而充满情感，而她像被那声音惊到似的，一回头、脚下一滑。

“唔！？”她身体一歪，整个人就要摔倒在阶梯之间———

下一秒，永康像是被什么力量驱使一般冲上去，一把将她抱住。

艾黛笠斯跌入他的怀里，整个人愣住，她向来挺直的姿态此刻略微失衡，一只手不自觉地抓住了永康的衣领，而另一只手还紧紧捂着受伤的脚踝。

“阁…阁下？”她仰起头，眼神带着一丝错愕与不可置信。

永康却轻轻笑了“妳怎么在这里啊，我找妳找了好久，还以为找不到妳了呢...”

“吾…也是。”她垂下眼睫，轻声答。

这一刻，仿佛连风也放慢了脚步。

两人彼此呼吸可闻，心跳却各自慌乱，他们在茫茫人海中再次找到了彼此，仿佛世界并未辜负这场奔走。

“还能走路吗？”永康小声问。

艾黛笠斯轻轻点头，又轻轻摇头“…可以，但可能走得不快。”

永康没再多问，只是将她的手轻轻拉过来，放在自己肩上“那就靠着我。我们还有一件事还没做。”

“…嗯？”

永康垂眸一笑打开了艾黛笠斯手中的手绘地图，指了“那红圈起来的‘圣火台’。

他们彼此搀扶着，一步步缓慢地穿越过钟塔广场，穿越过最后的灯海人群，最终走到市政厅前的圣火台。

火光早已燃起，烈焰中央，是一尊高约三米的十字架雕塑，象征“圣诞祈愿”的核心圣火。

所有参加者围着火台缓缓拉起手，舞动着节拍缓慢的环舞。乐声庄严，仿佛古老圣诗与现代鼓点交融的混合调。

人们脸上都洋溢着欢愉与感激，为年终的平安，为生活的慰藉，为命运曾赐予他们的小确幸献上祈祷。

永康望着艾黛笠斯，她的脚似乎真的无法再支撑跳跃或旋转，但她没有一丝退却“阁下…”她小声唤他，眼中光影摇曳。

“吾或许跳得不如那些欢腾者热烈，也不如舞者那般轻盈。但这世间，唯独与汝共舞，吾不愿错过。”

永康没有立刻回应，他只是握住了她的手。

“我带着妳跳。”

他们踏入火圈，四周欢笑与火光相交织，而永康轻轻扶住她的腰，小心地带着她旋转。

她本来因脚伤想拒绝，却终究放下执拗，安静地顺着他的节奏缓缓移动。

一步步，轻轻地踏在节拍上，像雪花落地那样柔和，也像誓言落地那样坚定。

艾黛笠斯的手心略显僵硬，她不是一个擅长跳舞的战士。

但在永康的引导下，她的动作慢慢柔和下来，渐渐露出一个近乎少女的微笑。

火光之中，他们不像情侣，不像战士，也不像妖鬼剑使...

只是两个在人世间相遇的灵魂，肩并肩、手牵手，共舞于这漫长冬夜。

“艾黛笠斯。”

“吾在。”

“妳还记得妳画的那张地图吗？”

“…当然。”

永康轻轻笑了“妳圈起的圣火台那里写着‘平安夜最后之舞’。”

“汝果然看到了。”艾黛笠斯的眼里藏着些许羞意。

“嗯。”舞步缓缓变得缓慢，火焰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
他们没有像他人那样许下热烈的愿望、喊出爱情告白。

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火光前，眼神交会“妳想许什么愿？”永康问。

“吾不知。”她低头“吾来自一个破碎的国度，一个被信仰与战火撕裂的时代。许愿，对吾而言，是一件…陌生之事。”

永康看着她，轻声道“那我们一起来许吧。”

艾黛笠斯侧过头“愿这个世界…即便风雪将至，仍能保持此刻的光明。”

永康牵着她的手“愿我有足够的勇气与时间 ——— 来守护珍视之物。”

艾黛笠斯垂下眼，轻声道“愿吾…不再畏惧离别，不再困于记忆。愿汝，常在。”

这并不是普通情侣的约定，他们的愿望不关爱情，而关乎命运。

关乎无数普通人未曾知晓，却即将到来的暗潮。他们肩上的命运沉重，却在此刻，因为彼此的存在而有了可以依靠的分量。

火焰将最后一节音乐烧进心底，舞蹈结束，零点的钟声缓缓响起。

新的一天来临了，永康没有放开她的手，艾黛笠斯也没有离开。

他们只是轻轻依偎，站在火光之后。

“阁下。”

“我在。”

“来年之庆典，若吾仍在阁下的世界…”

“妳会一直在的。”永康握紧了她的手“我们会一起，就像今晚一样。”

她抬起头，红色的火光映入金色的瞳孔“——— 吾信。”

......

圣火台的余光早已熄灭，广场上的人潮也随着新一日零点的钟声逐渐散去。

人们或许回到了温暖的家中，或许踏上归途，而还有些人像他们两位 ——— 神之剑使与金刚剑使。

只是静静走在回公寓的路上，沿着河岸，一言不发地享受那难得的宁静。

艾黛笠斯坐在一条被银色路灯温柔照亮的长椅上，双脚收拢。

穿着便服的她已经完全不似曾经那位身披重铠的王女骑士，但她眼中那份沉稳，却依旧昭示着她肩负的命运。

永康蹲下身，轻轻握住她略有些肿胀的脚踝，低声说道“很痛吗？我…轻点。”

“这点程度不算什么。”艾黛笠斯嘴角勾着淡淡的笑“只是…阁下的手真的很暖呢。”

永康指尖一顿，耳根不自觉泛红，他故意低头掩饰情绪，却不知自己早已被艾黛笠斯看得一清二楚。

“小河的水还在流呢…”艾黛笠斯忽然抬头望向那拱桥上的情侣，笑着道“真美好啊，那些人。”

“嗯。”永康轻声附和，一边揉着她的脚踝，一边偷偷观察她的表情。

艾黛笠斯忽地眨了眨眼，装作无意地开口“问阁下一个问题，可以吗？”

“当然。”他有些警惕地抬头。

“如果吾等并非金刚剑使…或古代的王女，也没有异世界的身世，只是一个在便利店打工的普通女生。那么阁下…会愿意与我作友吗？又或———”她顿了顿，语气带点儿调皮“有所谓…恋爱的感觉呢？”

“我…！”永康的手一抖，险些掐到她的脚。

他僵住，脸上烧得发烫，眼神四处躲闪“我…我...这问题…有点难答。”

“是吗？”艾黛笠斯眨了眨眼，认真地看着他“可吾很想听听阁下的答案。”

那一句“阁下”，此刻不再是旧时骑士的恭敬，而像一缕试探又隐约带些心动的轻声唤语。

永康抿了抿唇，终于叹了口气。

他低下头，像是对着她脚上的那点伤口说话“妳很勇敢，也很坚强。妳做的决定，从不带有一丝后悔。哪怕是在这个世界，穿着不合身的便服，妳还是努力尝试着去理解和融入…你从不会轻易放弃别人，也不会轻易背弃承诺。”

他顿了顿，然后抬头直视她的眼睛“所以…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和妳成为朋友呢？”

艾黛笠斯笑了，那笑容像是夜晚最后一朵悄然绽放的烟火。

她轻声答道“吾认为，如果是吾等生在这个世界的话…可能真的会喜欢上阁下。”

永康一怔，瞳孔微缩。

“因为…”她抬起手指，一根一根地比着“阁下，每天早上起床都会先泡好茶给我喝；知道我喜欢阳台的风景，会在那儿放个椅子；看到我盯着电视里跳舞的偶像看得出神，还偷偷帮我录了整整一季的节目...”

她笑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，语调却温柔得能让人心软“看似什么都不懂，其实一直都很温柔地在照料吾。”

永康喉头一紧，眼眶竟有些泛酸，他不是不懂艾黛笠斯的心意，也不是未曾察觉自己的感情，只是…他认为自己并不配。

若未来真如他梦中所见 ——— 那将是一场席卷整个现实的灾厄，而自己正是那枚注定被丢入火焰中的棋子。

“…对不起，我…”

“别说了。”艾黛笠斯笑着打断他，像是理解一切“吾等清楚阁下无法回应，但吾等不需要什么回应。能有这个夜晚，就已满足了。”

她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被他揉过的脚，笑着晃了晃“而且可能还得靠阁下背吾等回去呢。”

“…嗯。”永康勉强一笑，但语气比刚刚柔软许多。

他们就这样沉默了一阵，周围是一些晚归的青年放着未燃尽的烟火，也有情侣在桥头对视轻语，灯光柔和，河水不语，时间仿佛暂停。

“永康阁下。”艾黛笠斯忽然问道“相信神吗？”

永康略一沉吟，点头道“当然…而去我信仰的神和妳所信仰的神无异。若没有祂，我们不可能存在，也不可能拥有这一切，不是吗？我从小就是靠着信仰走到现在的。哪怕这份信仰…是为了承受某种使命也好，我依旧愿意相信那双眼睛一直在看着我。”

“吾也一样...那阁下认为，”艾黛笠斯盯着夜空残留的星光“信仰是由人决定的，还是由神决定的呢？”

“…由两者共同决定。”永康望向她“我们选择相信，而神也选择眷顾我们。”

艾黛笠斯点了点头“果然阁下和吾等想的一样呢...吾认为即便国度已毁、即便所信仰的神明在穿越前是否还存在都难以确认，但...吾等仍愿意相信，信仰的火焰，是我心中不灭的剑。”

“妳果然很强呢...”永康轻声说。

“但这样的吾不也会崴到脚吗？”她笑着眨眼。

就在这时，一声不算响亮的烟火在夜空悄然炸裂，红色的光晕照亮了他们的侧脸，也照亮了那条被小桥连接的河畔。

火光很快熄灭，但两人都没说话，只是一起望着那道渐远的光。

这一刻，他们像一对普通人，又不像。他们身怀宿命，却仍愿为眼前这场温柔的夜燃上一炷愿火。

艾黛笠斯轻轻靠在永康的肩上“让吾多待一会儿吧…就这样，当个再平凡不过的人。”

永康没有回应，只是将围巾的一角轻轻披在她肩头，任这残夜长流，把属于他们的宁静岁月延展到世界再次喧嚣之前 ———

完。

夜已深，城市的喧嚣早已沉寂在远方，为这平安夜的尾声添上几抹不肯散去的余韵。

窗外寒风阵阵，冰冷中却弥漫着属于圣诞节独有的温度。

艾黛笠斯穿着睡衣一个人坐在阳台的椅子上，双膝抱在胸前，头发因夜风而微微飘扬。

今夜她并未回房睡觉，而是倚靠在椅背，像是在用这静谧的时刻，把今晚那些无法言说的悸动再温习一遍。

她手中握着永康的手机——— 是永康落在茶几上的，而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拿起它，也许只是习惯性地想再看一眼。

手机亮起的屏幕，最先浮现的是今晚他们一起拍下的合照。

照片中，他们站在雪花造景前，艾黛笠斯睁着一只眼，手里拿着棉花糖做出“骑士巡逻”的姿势，而永康则被她拉得有些尴尬地半笑半惊讶。

画面定格在一个带着傻气的瞬间，却让她不禁笑出声来，轻轻地，自心底泛起的笑。

“…那时候他好像很勉强，但却没有挣脱吾的手呢…”

滑到下一张，是他们在圣火台前的舞蹈。

画面有些模糊，或许是因为光线不稳，又或许是因为围观者在为他们鼓掌欢呼时拍下的瞬间。

照片中，她脸上绽放着她自己都很少见的微笑———那是一种全然放下戒心，毫无顾忌的笑容。

那种场合，身为骑士的她，按理应冷静从容…但那一刻，她是真的…真的开心。

下一张，是他们两人站在圣火前许愿时拍下的背影。

她一眼就认出，那是那位学妹偷偷拍的，然后传给了永康。

照片中，永康的手轻轻扶着她的腰，而她则伸手将两人的指尖交握。

“…真的很像…恋人呢。”

她不禁轻声自语，脸颊泛起一抹浅浅的红晕。

她翻阅着那些照片，一张一张，不断滑动，却又一次次回到那几张最特别的合影，好像只要多看几眼，就能将那段时光刻印得更深。

每一张照片都像是一页小小的日记，不需要文字，却满载回忆

————她第一次尝试冰淇淋时因冷得皱眉的样子；

他们在圣诞市集前一起打雪仗时笑成一团的瞬间———

———他替她擦去沾在鼻尖上的奶油时无比自然的动作；

他们在灯海中对视，却又迅速转移视线的微妙时刻————

她靠在椅背上，轻轻叹了口气，声音浅得像风“如果…我们只是平凡人，会不会就能…再更靠近一点呢？”

她并没有把话说完。

然后，就在这时，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
她低头一看，是一封来自“妈妈”的简讯。

那是永康的母亲发来的消息：

【妈妈】孩子啊，在那里的庆典还玩的高兴吗？别忘了穿暖一点，别感冒了，爸爸刚才还问你有没有记得吃晚餐呢。

艾黛笠斯微怔。她的手指停在屏幕上，一时间没有动作。

她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封短短的信息，嘴唇微张，却说不出话来。

明明是给永康的，却莫名地让她感到一种无比熟悉的情感袭来。

仿佛穿越了五百年的距离，自己也收到了一封，来自很久以前，某个熟悉而温暖的声音的问候。

她想到她的父亲，那位在王座上依然不失仁慈的君王，也想到她的母亲，在大殿之中低声吟唱古老诗歌的圣女。

她记得那个早已失落的国度，那些再也听不见的声响，和曾经照亮整个王城的金色圣焰。

她从未真正放下过他们，从未真正接受过“他们已经不在了”这个事实。

可此刻，这封简讯，这一句“孩子啊”，却仿佛 ———

———— 仿佛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。

她眼眶轻轻一热，屏息片刻后，缓缓低下头，开始打字。

【嗯，爸妈，我在这里玩的很开心哦。】

她没有署名，没有解释身份。她只是，轻轻地点下了发送。

那一瞬，她嘴角挂着温柔而释然的笑。那是一种带着许久未曾拥有过的满足感的笑意。

她将手机缓缓放在一旁，重新望向这片现代的夜景 ———— 霓虹交织如梦，楼宇之光像星河落地，而在这城市的角落里，所有疲惫的人们都正在沉沉入睡。

她缓缓开口，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就会飘散，但那句短短的话，却像是一种对命运的倾诉，对这片土地的告白“我真的、真的…好喜欢这里啊。”

她抱紧了自己的膝盖，脸靠在臂弯，任由夜风吹乱金发。

而她心中那早已荒芜的王都，此刻仿佛悄然浮现出一抹模糊却温暖的轮廓。

此时此刻，她不是一位亡国的骑士，也不是跨越时空的金刚剑使。

她仅仅只是一个少女，一个在遥远的未来里，终于尝到平凡幸福的少女。

———— 这一夜，星光与灯火为她作证 ——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