卡斯帕尔沉稳地坐在地上，低着头，神色复杂。他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游移，似乎有话想说，却一时语塞。

“……如果我说，发动这场战争，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，你们会信吗？”

他缓缓抬起眼睫，微微仰视着我们。

“我怎么可能信——”瓦尔登怒声回应，但话语在喉咙里突然哽住了。

卡斯帕尔那一瞬间露出的眼神，是我们从未见过的。那锐利的目光下，仿佛藏着一层深不见底的黑幕，似乎在掩盖着什么。

“……离开地球后的这些年，你到底经历了什么？你当初和你父母一起离开的，不是吗？他们呢？”伊桑敏锐地察觉到这背后绝非表面那么简单。

“他们成为了火星文明最大的财阀总理……然后死了，死得莫名其妙。我，成了唯一继承人，手握巨额财富，结果那堆金钱，毫无用处，如同废纸。”

“什么意思……？”千夜迅速分析，却一时无法理解这话的真正含义。

卡斯帕尔没有回答，继续平静地说道：“之后，我只是在做‘必要’的事。顺着火星文明‘必须’走的路，一步一步，直到现在。那条路很艰难，但不会失败。”

他的语气很平淡，但我们都听得出来，这根本不是他内心真正的选择。

“所以，这场战争的导火索，其实……我已经告诉你们了。”

卡斯帕尔缓缓站起，拨开投影，画面中映出外界残酷的战场。无数人被轰炸，航母舰队依然持续逼近。

“卡斯帕尔，你还是人吗？！”瓦尔登愤怒质问。

“战争从来就不是温柔的。再说了，我早已不当人了。”卡斯帕尔抬手——

轰！

炮弹直袭千夜！

千夜紧急召唤纳米粒子云缓冲，然而冲击力过强，粒子云几乎被瞬间撕裂。我反应比思考更快，直接冲过去，张开全身防御，挡在千夜面前。

嘭！

爆炸冲击将我掀飞，身体在半空翻滚。

我才刚开始再生，卡斯帕尔早已连锁锁定，再次炮轰千夜。

这次，伊桑与瓦尔登一同冲上，将她护在身后，艰难挡下爆炸。

“早就说过了！人性是最没用的东西！抛弃她，你们才有可能胜我！”卡斯帕尔毫不留情地发起猛烈攻势，仿佛他的弹药库永远不会枯竭。

“我们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！”我怒吼着冲上前，右手再度装备上弦振波臂铠，挥拳轰下。

“同样的招数？同样的武器？别以为我还会上当！”卡斯帕尔冷笑。

但是——这根本不是同样的招数。

我在瞬息之间，将黑匣子转移到左手，切断整条手臂，朝着卡斯帕尔预判的闪避路径抛去。

「意识已脱离，本体自动销毁，重组新肉体」

“真是这样吗？”

卡斯帕尔大惊失色，我已在他背后，左手再生、全身重组，直接钳制住了他！

“就是现在！维克托！”

维克托已在冲刺途中，瞥见时机成熟，瞬间跃起，我也立刻弹跳躲开。

“什么——！？”

卡斯帕尔彻底慌了。

“就等你说这句！”

维克托握紧两把武器，一把是我早前交给瓦尔登的原子切割刀，另一把，是我从未见过的新型剑。

「我流剑技 · 七式·改」

空气在他挥剑的瞬间如纸片般被切裂。维克托几乎化为一道流光，瞬间划破空间，穿越卡斯帕尔防御，飞掷数枚经过改造的高能手榴弹，迅猛落地，收刀，干脆利落。

轰！轰！轰！轰！轰！轰！

连续爆炸席卷整个空地，金属地板被撕裂成六边形碎片，爆风与高热扭曲了周围空间。

——那杀伤力，如果打在我身上，恐怕连黑匣子都未必撑得住。

在这爆炸风暴之中，卡斯帕尔的身影被彻底吞没。

这场搏命般的连锁攻势，终于撕开了胜利的口子。

“这招式……我从来没看你用过。”伊桑微微皱眉，注视着爆炸后的战场。

“自从我成为暗杀者后，这种需要长时间蓄力、而且极容易被躲避的招式，我早就放弃不用了。”维克托缓缓收刀，语气冷静。

“这么多年了，你倒是没退步啊。”伊桑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。

“啧。”维克托懒得回应，目光始终紧锁着卡斯帕尔，步步逼近。

“我有尽量避开要害，不过……全力砍你，是毋庸置疑的。”

卡斯帕尔半跪在地，喘息沉重，机甲外壳几乎被彻底摧毁，身上遍布裂痕与血迹。他已无力再发动有效攻击，只能艰难止血，勉强支撑着不倒下。

“你说得对。”维克托冷冷开口，“在人性的某些方面，确实毫无用处。我曾经也这么相信。”

他说得很轻，但那是真心话，是他作为暗杀者背负至今的认知。

“……不过，就算再没用的东西，依然存在它的意义。人性，正是如此。”他走向卡斯帕尔，言语坚定。“正因为我们拥有人性，我们才会彼此团结。你……不过是孤身一人。你或许很强，但在我们眼里，你一点都不强大。”

卡斯帕尔低着头，沉默不语。

伊桑缓步上前，缓缓开口：“这场战役，你为何而打，我大概已经猜到了。虽然很反直觉，但在击破你一层层防御时，我看见了——你那双肩上，压着无数人的重量。你不是一个没有人性的空壳。你眼里，依然有希望。你还在背负着什么，对吧？”

卡斯帕尔身体微微一震。

“是啊……”他低声喃喃，似乎终于明白，“为什么我从没想过……团结？”

他的声音颤抖，像是被深埋的伤口骤然撕开，“被欺骗这么多次，被背叛，被利用，我早就忘了这种事。我真的很痛苦……我不知道该怎么做……为什么一切会走到这个地步？为什么你们要阻止我？为什么我也要阻止你们？”

那一瞬间，卡斯帕尔仿佛卸下了坚硬外壳，像个迷失方向的普通人。

“到这个关头你才想起来？”瓦尔登双手抱胸，冷冷说道，“你可别以为，转个念头就能得到救赎。”

“不过——”千夜接了下去，语气柔和，“一切，还有挽救的可能。”

“挽救吗？凭你们？”卡斯帕尔苦笑，目光晃动。

“至少，我们不是一个人。这个理由，足够了吧？”我也走上前，坚定地说。

“呵，你们真的以为可以挽救？就算我告诉你，前方，就是地狱呢？”

“那我们就一起越过去。”伊桑毫不犹豫地回应。

“啧……你还是和以前一样，伊桑。”卡斯帕尔勉强咧嘴，苦笑着摇头，“总喜欢和我唱反调……难怪我们总是打起来。”

卡斯帕尔深吸一口气，缓缓拿起对讲机，犹豫片刻，终于开口：

“——全军，暂停作战，立即撤退。重复一遍：全军，暂停作战，立即撤退。这是最高指令。”

他的话落下，我们一阵愕然，随即心头一喜。

我们成功了。

没有用牺牲、没有用卑劣手段。

靠着言语、靠着意志、靠着团队，我们打动了他。

“你们跟我来。”卡斯帕尔深吸一口气，语气已经恢复冷静，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，坚定地走向空地的一侧，示意让我们跟上。

“你要做什么？”我边走边问，仍然警惕。

“信不信由你们。要对付‘他们’，寻常的武器、寻常的战略，根本不可能奏效。”卡斯帕尔走得很快，仿佛伤势已不重要，“那只会让你们在一秒之内被杀死。再说，时间所剩无几了。”

他带着我们来到先前我看到的那个巨大装置。

“‘他们’？你到底在说谁？”瓦尔登皱眉。

卡斯帕尔停下脚步，沉声说道：“一旦我启动这个装置，就等同于正式叛变。他们会立刻察觉，并在十秒之内亲临这里，清扫现场，灭绝所有人类。你们现在应该能理解了吧？”

“你是说……有天外文明？！”瓦尔登终于反应过来，脸色骤变。

“你们真是一群傻子。”卡斯帕尔无奈地扫视我们一眼，语气里藏着几分疲惫。“虽然我只字未提，但你们竟然连一丝端倪都没有察觉吗？他们盯上地球已经很久了。对他们而言，我们人类只是资源提供者，除此之外，一文不值。”

“所以这些年……你们一直在为他们输送资源？”伊桑声音低沉，似乎已经明白了更大的真相。

“没错。”卡斯帕尔点头，从仓库里拖出一副沉重的装甲，递给瓦尔登，“拿着，瓦尔登，这副强化型装甲你应该能驾驭。”

瓦尔登接过装甲，依然满脸疑惑。

“刚刚外头那个巨型装置……也是你们提供的资源之一？”千夜紧跟着问。

“是的。”卡斯帕尔一边启动装置，一边迅速解释：“那是‘多维场干扰装置’，具体运作我也不完全明白，但一旦启动，它会瞬间扰乱磁场，所有电子设备——包括引擎、雷达、能源系统，统统会失效。只有他们的科技，不会受影响。对我们来说，这意味着彻底被削弱。”

说到这里，卡斯帕尔停下脚步，从武器库里拿出一个银白色球体。

“这个是声波吸收器，它能收集环境声音并转化为能量。对付他们，这个或许会有奇效。”他说着，把球体递给千夜。

“我来保管吧，我会小心使用的。”千夜郑重地接过。

就在我们准备继续前进时，卡斯帕尔的身体突然一阵摇晃，膝盖差点跪下。他咬紧牙关，捂住侧腹，那里还在不断渗血。

“你这样下去，根本撑不了多久！”我立刻冲过去扶住他。

“别小看我。”卡斯帕尔冷冷回应，随后从口袋里掏出几支银色药剂。

他快速拔开其中一支，直接注入自己的颈动脉。

“这是紧急战场用纳米修复剂，可以短时间强制止血，加速细胞代谢，不过副作用也不小——会造成体温失控、心跳骤升、痛觉过敏。”

他一口气打完三支修复剂，额头立刻冒出细密冷汗，双瞳微微发红，显然正在承受巨大的生理负担。

“……你疯了吗？”瓦尔登震惊。

“我还没疯，只是现在没有时间温和治疗。”卡斯帕尔咬紧牙关，撕开破损的机甲，露出内部简易的强化骨架。他迅速更换备用能量源，并强行连接一组辅助外骨骼，用以支撑几近崩溃的身体。

“这样……勉强还能打一场。”他喘息着，双目重新恢复锐利。

“你知道这样会透支生命吧？”伊桑沉声问。

“我当然知道。但你们不是说，不会抛下任何一个人吗？那就别打算抛下我。”卡斯帕尔露出一丝自嘲的笑。

我和维克托对视一眼，彼此点头。

卡斯帕尔简单处理完伤口，调整了呼吸，转身看向我：“嗯，空凌，我看你……似乎不太需要额外的武器吧？”

我笑了笑，回答：“我自备了一个杀手锏，不过如果不必要的话，我真不打算用。”

听到这话，卡斯帕尔嘴角微微扬起：“也就是说，刚刚那一战，还不足以逼你亮出杀手锏？呵，有趣。”

“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吧。”我摇摇头，眼神稍显复杂。“不过，我有件事想问你……为什么一开始，你选择不反抗这群外星人？”

卡斯帕尔闻言，沉默了片刻，像是在回忆什么不愿触碰的记忆。他缓缓开口：“你们真的这么想知道吗？这群外星人，来自‘索斯文明’，他们的科技不仅比我们先进，甚至可以说，完全不属于我们认知的范畴。”

他的目光变得冰冷，声音也低了下来。

“我亲眼看见我的父母在太空舱里被他们的超声波武器瞬间碾杀。不到一秒，整个太空舱就被血染红了。那是反抗他们的下场，根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。”

“怎么会……”千夜捂住嘴，瞳孔微微颤抖。

“对不起，让你说出这件事。”伊桑低头道歉，语气里透着沉重。

“都过去了。”卡斯帕尔闭了闭眼睛，似乎强行平复自己的情绪。“而且，到现在为止，他们还掌握着几十名人质。我根本没机会反击。”

“那……真的没有对付他们的方法了吗？”瓦尔登问。

“我想不到。但刚刚和你们并肩作战后，我看到了你们的坚持。既然你们决心已定，我没有理由阻止，也没有能力阻止。”卡斯帕尔的眼神这次是认真的，“所以，确定了吗？”

“我们的方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回头。”伊桑果断回答，“我们的火箭，早就没打算带我们回去了。”

“到这一步，除了前进，我们别无选择。”瓦尔登接着说，“我背后，还有太多人在等着。”

“敌人从人类，变成外星人，管他是谁。”维克托冷冷一笑，眼神透着令人胆寒的坚定，“人挡杀人，佛挡杀佛——这是我的信念。”

我看向卡斯帕尔：“你会参战吗？”

“会。”他回答得干脆。

“这样啊……那你最初战斗的理由是什么？是复仇吗？”

卡斯帕尔轻轻摇头：“我对父母没有太多留念。反而……让我继续活下去的，是某个意外救下的人质。她，是我在没有信念中战斗时，唯一的牵挂，某种意义上……她成了我活下去的理由。”

“她叫什么？”瓦尔登好奇地问。

“她叫——”

轰隆隆！！

空间站突然剧烈震动，整个地板倾斜了几度，大家几乎站不稳。

“……没想到，他们来的这么快。”卡斯帕尔面色一沉，“是索斯文明的外星人。”

他话音刚落，维克托已经率先冲了出去。

“愣着干什么？走啊！这可是开打了！”伊桑猛地一拍我的肩膀。

“这场仗，非赢不可。输了，就等于人类灭亡。”千夜神情严肃。

我拍了拍她的肩膀：“别怕，尽力就好。别忘了，你不是一个人。”

“嗯。”千夜用力点头。

我们并肩奔向战场，迎向第二场决定命运的激战。

而卡斯帕尔紧跟在我们身后，他虽然身体尚未完全恢复，但他的步伐异常坚定。

此刻，我们已无退路。

前方，不论是敌人、绝境，还是地狱——我们都要一起，越过去。